文学评论
多元文化浸润的沧桑画卷
——读夏天敏长篇小说《极地边城》
沈 洋
昭通作家夏天敏在获得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之后，又先后获得人民文学奖、梁斌文学奖，创作了《北方、北方》等一大批优秀的中篇小说，仍然保持了强劲的创作势头。尤其让人欣喜的是，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《极地边城》经过一年多的艰苦创作，于近期面世即受到了读者的欢迎。
一口气读完《极地边城》，笔者深深地被小说荡气回肠的故事所打动；被环环紧扣的情节所吸引；被一个个刻骨铭心的细节所折服；被一段段精彩的描写所感染。小说以一种略显古朴的文笔为我们描摹了一幅逝去的历史画卷。这幅画卷是边远的,它展示的是崇山峻岭之中的古城发生的故事；这幅画卷是沧桑的，它讲述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，铺展了一个女人传奇悲剧的一生；这幅画卷是悲壮的，从女主人翁云霓小姐曲折忠贞的爱情到她轰轰烈烈的事业，都染上了浓浓的悲壮色彩，在历经坎坷的磨砺之后，更充分地彰显了云霓小姐大智大勇、肝胆柔肠的人格魅力。
精巧的结构、节制的叙述使得小说荡气回肠，一波三折。小说是结构的艺术，是叙述的艺术。结构和叙述的方式，决定了小说的魅力。作者用二十六个章节完成了小说的叙述，每一个章节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大事件或者小事件的片断，每一个事件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，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回放一场老电影，跌宕起伏、回味悠长。小说在叙述上也做得极为节制，该收即收，该放则放，既做到了惜墨如金，又显得淋漓尽致。小说所讲述的故事，从地域上讲，发生在曾经繁华一时的昭通古城；从时间上看，发生在抗日战争前后；从人物来说，涉及到当时权倾朝野的豪门望族、涉及到政府官员、军队要员、进步青年、留洋博士、传教士等等。云霓小姐出生于深山峡谷中的望族，从小生活在古堡一样的雕楼里，边地民风的剽悍，使得云霓小姐不得不为了生存从小习武，骑马射箭一直都是她的强项。后来因为哥哥裴云翔威振一方，云霓小姐和母亲迁到了坝子里边城郊区一个叫做回龙湾的地方居住。在边城，云霓小姐上了女子中学、接受了西方先进文化教育、受到了宗教文化的熏陶，使得云霓小姐喜欢上了西式的壁炉和普希金的诗歌、喜欢上了钢琴。在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现代文明的冲击下，注定了云霓小姐既保守又开放的一生，这也是他悲剧的开始。她爱上了进步青年学生王晓宇，并与王晓宇未婚先孕生下一子李少波，由于封建礼教的需要，出生名门的云霓小姐不可能把一个私生子带回家来，因此在家族声誉与亲生骨肉面前，她痛苦地失去了儿子。而王晓宇则加入了地下党，并在上级组织的授意下，积极响应抢走了自己迎娶云霓小姐的彩礼。更为严重的是，在这次抢劫事件中，王晓宇竟然被乱枪打死了。云霓小姐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。在边城，人们骂人最为恶毒的一句话就是“守望门寡”，说的就是云霓小姐这种情况。心上人王晓宇的死让云霓小姐的心彻底死了，她决定不再出嫁，永远守候在老母亲身边服侍她，尽尽孝道。之后，云霓小姐兴办农场、修河排水、兴办电厂、兴办学校，她想用这些繁杂的事务性工作来排遣心中的痛苦。尤其在“公盐事件”中，为了让老百姓吃上公盐，云霓小姐与蒋百驹一伙地方官僚斗志斗勇，出神入化。在一个使自己逐步刚强的过程中，云霓小姐终于成了边城的道德楷模，女人偶像。这既是家族的需要，也是社会的需要。然而，受过新式教育的云霓小姐，心中去永远燃着爱情的火苗，她爱上了哥哥请来的植物学博士吴镜涟，在经过了曲折的思想斗争和行为挣扎之后，云霓小姐忘却了家族、名利、地位等所有的光环。可就在她准备与自己的心上人吴镜涟成婚的大喜日子里，她多年前失去的亲生儿子带领农民自卫队攻下了裴府,把裴府洗劫一空。李少波用手中的刀刺伤了云霓小姐的腿，本来云霓小姐武功过人，完全可以把他制服，可云霓小姐确认，李少波就是自己多年前失散的亲生骨肉。云霓小姐一时间心如刀搅，她还本能地喊了一声“孩子莫跑，小心跌倒”、“孩子你走好，你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我是你的妈妈，是你的妈妈呀！”整个故事嘎然而止。
传奇色彩的注入，使得小说更加精彩诱人。整个小说给人的感觉极富传奇色彩。云霓小姐这个人，事实上是一个特定历史时期典型人物的复合体，她出生山野，从小过着山村女孩子粗野的生活，她性格豪放，容貌娇媚，身体矫健。能骑马射箭善飞檐走壁。身居豪门，接受新式教育，用法国浴盆尽享贵族生活，在传统中式建筑中烤西式壁炉。喜欢普希金诗歌中的浪漫爱情自己却不能与心上人团圆，只能孤零零地独守空房。一个本可以过上贵族小姐太太的安逸生活的边城女性，却硬撑着兴办农场、开办电厂等等。云霓小姐完全就是一个西方文化、中原文化与边地文化浸润的复合体，她的性格是多元的、冲突的、矛盾的；她的一生是辉煌的、痛苦的、悲剧的、传奇的。尤其小说中一段画面感很强，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描述，更使得小说的传奇色彩浓得化不开。云霓小姐要兴办电厂，可庞大的发电机要从铁索桥上经过就是一次冒险，稍有闪失上百人的抬杠队伍就将落入江中，在人心涣散的不利关头，云霓小姐身穿睡莲似的红裙子，像一朵祥云似的坐在发电机上，让挑工们把发电机和她一起抬着过江，这种视死如归的豪气，还有什么不能够被振憾、不能够征服。小说中塑造的来自英格兰的教会医生玛丽小姐，为了宗教事业不远万里来到边城救死扶伤，与云霓小姐结下了深厚的友谊，为边城人做出了重要的贡献。可就在她自己生病后却舍不得把最后一支针剂用在自己身上，而是选择用在了边城一位产妇的身上，她的一生也一样富于传奇色彩。还有留洋博士吴镜涟，辗转万里来到边城，为了自己的事业屈居乡野，与云霓小姐发生了一段似有若无的、惊心动魄的爱恋。这些传奇人物的传奇故事，使得小说更具传奇的神秘色彩，更有可读性。
这部小说中，夏天敏继承和发展了其地道的民间语言特色、节制而极富文采的语言风格，使得小说更具有唯美的特征、更具人间烟火味。“看稻田看得久了的云霓小姐，看山，是迤迤逦逦的金灿灿的山；看水，是潺潺缓缓的金灿灿的水；连那浓绿得化解不开的树林，也是金烂烂的树林了。”散文诗式的语言，在小说中随处闪现，使得小说读来文采飞扬，给人一种很典雅的审美享受。“这拨人也不是什么尊贵得很的人，和马帮里的赶马汉子大体无异。只是都身高、都健壮、都黝黑。青铜般的上身，裸着，只穿一件古代武士甲胄般的羊毛做的毡褂儿。下身是青布缝的大裤脚的裤儿，或穿草鞋，或赤脚，走路震地有声。”“随着这搬运队伍的到来，江边小镇顿时热闹非凡。开旅舍、马店的，处处爆满；卖卤烧鸡、牛羊干巴、猪头肉的小食店，处处食客满座。一时间，平时岑寂的小镇人声鼎沸、马嘶骡鸣。猜拳划令的，呐喊吼叫的，喷着酒气扭成一团争狠斗胜的，把小镇掀了个底朝天。”这样的语言，细腻中营造着粗砺的质地，烟火味十足。
极富传奇的色彩、变幻莫测的戏剧性、多元文化浸润的沧桑感、地道而细腻的语言叙述，为这部小说注入了亮色，使得小说更加耐读、更加唯美、更加深刻、更加精彩，真正做到了可读性、思想性和艺术性的有机结合，使整部小说看上去就是一幅厚重的、经受多元文化浸润的沧桑历史画卷。
作者简介：
沈洋，云南省文联委员、作家协会会员，昭通市文联常委、秘书长。1975年5月出生于云南昭通大山包，当过中学教师、校长，乡政府办秘书，报社编辑、记者，昭阳区政府办秘书科长、副主任，昭通市委组织部办公室副主任。1995年开始文学创作，曾在《黄河文学》、《广州文艺》、《边疆文学》、《滇池》、《时代风采》、《中国绿色时报》、《云南日报》、《春城晚报》等报刊发表过小说、散文、诗歌及评论等作品，与人合著散文集《沧海萦梦》、长篇纪实文学《穿越历史》、长卷文化散文《神韵昭阳》等，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《红裙子的流向》。作品入选《崛起的昭通作家群——昭通文学艺术系列丛书》。曾获昭通市第一届、第二届、第三届政府文学奖。
